这不是一则门诊病例，却令我印象深刻。
医院皮肤科进修，跟着Z副主任医师学习。每周四下午我照例跟着Z老师，打印厚厚一沓会诊单铺在办公桌上，按照计划好会诊路线排好顺序，抄起这一沓纸，开始在各幢大楼、各个科室病房里风风火火地跑会诊。
今天要讲到的故事医院进修，这位需要会诊的病人住在ICU病房。病史很简单：常年卧床的老年男性，全身皮疹伴瘙痒半年。看到会诊单上的病史，Z老师有了一个方向——湿疹。进了ICU病区，跟在老师身后的我在像是迷宫里的狭窄过道里，稀里糊涂地转了好一会儿，到了病人床边。单人病房里的老先生昏睡着，正好是ICU的家属探望时间，他的女儿（让我们称呼她为“阿姐”）戴着手套，在一旁为老先生擦身体。
Z老师自我介绍了一下，向阿姐询问了一下详细病史：从去年八月开始出现皮疹和瘙痒，由于老先生长期卧床，就诊不便，没有正规治疗，就是涂涂药膏。阿姐觉得老爷子现在住院了，顺带治疗一下。Z老师检查了一下老先生的皮肤，老先生肤色比较深，由于年龄大、营养差，皮肤干燥，躯干四肢散在分布红色斑片和红色丘疹（小疙瘩），局部皮肤因为瘙痒有抓破结痂的痕迹——很典型的乏脂性湿疹改变，没什么其他特殊的表现。
“夏天发‘乏脂性湿疹’，有些少见啊”，Z老师嘟囔了一句，风风火火地走去ICU的医生办公室填写会诊单。谁知刚走出老先生的病房，Z老师就被几个护工阿姨拉住了。她们忙不迭地喊着“医生，帮我们看看皮肤吧，我们手上胳膊上很痒”。那天会诊单非常多，Z老师没有停下脚步，建议阿姨们去门诊看。有一个阿姨突然喊了一句：“我们9个阿姨，在搬运那个大爷之后8个出现瘙痒。”
听到这个，Z老师突然神色凝重地停下脚步，扭头转身，戴上检查手套，和阿姨们说：“哪里痒？我看看。”阿姨们开心地围上来，齐齐撩起袖子，露出结实的胳膊给我们看。阿姨们的手臂的皮疹形态上是红色的细小的针尖样丘疹，但是皮疹的分布引起了Z老师的注意——皮疹分布以手肘和手腕皮肤褶皱多的地方为中心，在旁边弥散开，皮肤褶皱少的地方皮疹少。
“一天里面什么时候最痒？”Z老师检查完皮疹抬头问阿姨们。
Z老师没有停下脚步，这次是折回老先生的病房，向阿姐询问老爷子有没有去过户外或者接触特殊的人，阿姐对于我们去而复返感到诧异，也没多问，回忆了一会儿，告诉我们，老爷子常年卧床，并没有外出，家里也没什么植物。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，告诉我们，之前给老爷子请了一个保姆，这位保姆身上发痒，后来把保姆辞退了，老爷子的皮肤在那个保姆走之前就开始痒了。由于当时没有在旁照顾，阿姐无法提供再详细的信息，但是解决老爷子皮肤问题足够了——
疥疮。
宁波话称“戈牢”。这是一种由疥螨感染后引发的皮肤病。好发于皮肤细嫩部位，如腋窝、脐周、肘窝、手腕、会阴、腘窝，皮疹大多是针尖样红丘疹，夜间瘙痒剧烈。疥疮有传染性，通过直接接触传播。疥疮并不常见，但是因为有传染性，所以一个人传染，与病患有密切接触的人，都需要观察治疗。
线索串联起来后，事情是这样的：这位老先生是由感染疥螨的保姆将疥疮传染给他的；阿姐之所以没有得疥疮，是因为阿姐在照顾老先生的时候，一直戴着手套，并没有和老先生的皮肤有直接接触；那些护工因为在运送老先生的途中与老先生的皮肤有所接触，感染疥疮。这一系列的症状表现得到了解释。
为什么老先生和护工阿姨的皮疹不一样？老先生皮肤干燥，得了疥疮后，瘙痒反复搔抓，随着病程时间延长使得皮疹不典型，容易被湿疹样表现掩盖；而护工阿姨感染疥螨较短，皮疹比较典型，容易诊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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